强推守望果园不容错过,不看太可惜
-----精选段落-----
第三章
老人靠回自己的摇椅里,沟壑纵横的松弛脸庞上露出一个智者的笑容。是的,他说,我还记得很清楚。说起来大概有十年了。此后是一阵短暂的沉默,老人沉思着,脸上浮现出品尝陈年佳酿之后的愉悦表情。然后他跷起腿往前倾。是的,他又说了一遍,我听到过。不止一次。整个夏天,它把大家搅得人心惶惶。就是这样的,我们如坠五里雾中。
那声音听起来怎么样?男孩问道。
噢,非常凶猛……
好吧,你觉得那是美洲豹吗?
我觉得不是,老人说。
过了几分钟沃恩说,那是什么?
老人开始轻轻地摇晃起来,脸上浮起和蔼的神情,仍然带着一丝睿智,仿佛一个老术士正在品味最爱的真理……摇椅停了下来,他低头看他们。好,我告诉你们。那是只猫头鹰。
他瞧着他们窘迫的脸庞,那上面还有毫不掩饰的怀疑。没错,他说,是猫头鹰。一种体型很大的猫头鹰,夏天的夜晚会在这座山的高处发出叫声,听起来就像是美洲豹。有的人说是美洲豹,有的人说不是。但我一直知道那是什么。我让他们一直猜着想着……我想起来了,有个晚上,我去杂货店,要买点东西,那是夏天要结束的时候,天已经黑了,大概是晚上八点来钟,就是那个时候它又开始叫唤了。啊,不过我什么都没说。过了一会儿,那声音又传来了。孩子啊,你们想象一下,杂货店里鸦雀无声,你都能听见蚂蚁在糖果罐上面爬来爬去的声音。我还是什么都没说。后来鲍勃·柯比——他也在那儿——他喊了我一声,对我说,嘿!亚瑟大叔,你今晚还要翻过山回家吗?
我吗,我转过头看着他,露出看起来很惊讶的样子,跟他说,当然啦,怎么了吗?我得回家去啊,那可是最方便的一条路了。你为什么这么问我?
他就那么盯着我看了几分钟,然后笑了,他说,你没听见那头大猫在叫吗?
怎么了吗,我说,我当然听见了啊。要我说,只要不是聋子都听见了吧。
是啊,他觉得自己已经抓住了什么,然后他说,你不怕美洲豹吗,亚瑟大叔?
我当然怕啊,我说。谁不怕啊,傻子都怕,那至少也是只成年的大美洲豹。
然后我就没有再说什么了,走到汽水柜子前拿了瓶汽水喝起来,然后时不时看一下手表。我能看出来他很不解,他两三次试着跟其他人露出笑容来,但在场的其他人都没有笑,我想他们比他还搞不明白。所以他也没有再说话了,不过,一会儿之后,在场的有个男孩也掺和进来,他问我说,这个在山上叫的东西是不是一只成年大猫?巧的是,这个时候那吼叫声又出现了,我就看着他说,以基督的名义啊,孩子,我在想,如果你听见一只真正凶猛的美洲豹吼叫,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。你现在听见的不算什么。不过说起来,这里的美洲豹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多了。往前个五六十年,夏日的夜晚,它们会整夜在山林间吼叫、游荡,到最后你就算已经听不见那个声音了,也无法睡着。不过,这需要一头领头的雄性美洲豹才能搞出这么大的阵势。所以你现在听见的叫声,已经没什么大不了的。这就是我跟他说,这时候那东西又叫了,那声音听起来离我们不到一百米了,我都能看见他脖子上的汗毛站了起来,鲍勃·柯比也是。
我喝完汽水,把瓶子放下,然后假装要走了。这时候柯比——他脸上还是那个笑容,他说,我说啊,亚瑟大叔,你可以靠声音就分辨出两只不同的美洲豹吗?
我说,我现在没有以前那么能区分了。他听到这话,咧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。
但是,我又说,自从某个晚上我和它打过照面之后,就再没有这个问题了。
好吧,刚说完这句话,他们就全都跳起来问我各种问题,比如它有多大之类的。我差不多都要走到门外了,但我觉得应该给他们一点在他们回家路上能思考的东西,于是我转过身对他们说,为什么它不能不是只大猫?那天我刚走到山口的时候,天还没有完全黑透,就看见它从路上窜过去。说这话的时候,老史库正躺在门前的水泥地上睡觉。史库的体型有点变小了,不久前它还到我膝盖那么高呢——那个高度你们刚好能跨过去,体重一百磅多一些。我看了看四周,就看见它躺在那儿,于是我就指着它,我说,它个头都没比史库的大,然后我跟他们说了再见,就走了。
阳光透过老人摇椅后面的窗玻璃照进来,他的脑袋在背光之中,花白的头发染上一圈宛如先知般的半透明光晕。片刻之后,他起身,走到桌子旁点上灯。
孩子们你们要不要……稍等我一下。他说完这话,拖着颤巍巍的步子走去厨房,在里面待了一会儿,其间不断传来橱柜和餐具的声响。他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两只玻璃杯,一只酒杯,还有一只装了深红色液体的瓶子。来,他说着递给他们玻璃杯。他把瓶盖拧下来,给他们倒上了。那饮料看起来黏稠肮脏,透着一种碘酒的色泽。圆叶葡萄酒,他说。我打赌你们绝对没喝过。
饮料在微弱的灯光下正冒着暗色而不祥的气泡。他坐回摇椅里,给自己的杯子也倒满了这酒,一边看着他们喝。
非常好喝,沃恩说。
是的,男孩说。
他们啜饮着杯子里的酒,仿佛领了圣餐一般严肃,也像聚在被火光照亮的山洞里聚会的类人猿。油灯的火焰在微风中摇曳,他们的影子,宛若黑熊般硕大的身影,投在墙上,也和谐地摇晃着。
亚瑟大叔,男孩说,以前真的有美洲豹吗?
沃恩把自己那张在灯火下黑红交映有如小丑面具般的脸转向了老人。跟他说说吧,亚瑟大叔,他说。说说你以前的那头美洲豹。
亚瑟大叔开始讲起来了。是啊,他说着抬起自己的下巴,仿佛要消除别人的怀疑。是啊,以前这里是有美洲豹的,很久很久以前。那时候我还是个毛头小子,那时候我的活儿是修铁路,然后我抓到了一头。
抓到了一头?
没错。他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。没错,确实如此。我徒手制服了它,现在还有伤疤可以作证。说到这里,他伸出手,让他们看自己那只皮革般坚韧的拇指。男孩从椅子上往前倾,弯着身子仔细地看起来。
这儿,老人说道,给他们指了指手掌心和拇指间的一块地方。看见了吗?
嗯,他说。老人的皮肤就像一只破旧的钱包那样皱巴巴的,在这纵横交错无数线条构成的迷宫里,肯定有一条是疤痕。他坐了回去,老人声音嘶哑地笑起来。
就是这样,他说,那是头狂暴的野兽。体重肯定超过五磅。
沃恩轻声地笑了。男孩抬起头。老人一直坐在摇椅里,脸上是骄傲又顽皮的表情,眼睛里闪着火光。
好吧,他说,这就是发生的事情。有个地方我们叫它鹅口——这个隘口通往威尔斯山谷。我们就是在那儿炸山的。比尔·芒罗,他现在已经死了,山刚刚炸完他就跑上去了,比那些掉下来的石头还快,然后他开始大喊大叫让我快过去看看。到处都是烟和尘土,我看不大清楚,但再爬上去一些,我立刻就看见他手里拎着什么东西。看起来是土拨鼠,或者是一条体型比较小的狗。一走到他旁边,我就认出那是什么了。在那之前我没有亲眼见过,它被炸得伤痕累累,但我还是认出来了。比尔搞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。那是一只美洲豹幼崽。
我们爬上碎石堆然后从另一边下去。它没有被炸得血肉模糊,比尔觉得它应该没有被爆炸抛出多远,所以我们走的方向没错。不管怎么说,后面证明他是对的,因为没过一会儿,我们就找到它们的洞穴。整个巢穴的前部已经被炸没了,一头一米半长左右的美洲豹尸体躺在边上,在后面远一些的地方,我们又发现了一头,第三头了,它还活着,正哀嚎着,那声音完全和家猫一样。
老比尔后退了几步,说美洲豹妈妈可能就在附近。不过,我比他年轻些,倒是没有这个感觉,所以我就上前去,抓在那小东西的后颈上,把它拎了起来。结果刚拎起来它就朝我的拇指来了一口,我立刻把它丢开了,我可没骗你。我想了一会儿,脱下衬衫把它包起来,然后把它带回家里了。
老人停了片刻,从一个巨大的纸烟袋里拿了块嚼烟。那时候我住在离赛维尔维尔五英里的地方,他继续说。我从——男孩们,你们不来点嚼烟吗?不要啊——我从一个叫德洛奇的人那里买了块地——二十亩,大部分是坡地,上面没有什么建筑,只有个老旧的棚屋……后来我结婚了,那是我的第一栋房子,所以我不得不说还是很自豪的。我养了些猪和鸡,后来还有头奶牛和一头上了年纪的骡子,还种了些玉米……我从一开始就不是一无所有,到现在也是一样,不过我得说那是个开端。那时候我比你们现在大不了多少,十九岁吧,我应该没记错。不过我想说的还是那头美洲豹。我把它带回家,然后把它给了埃伦。她立刻就喜欢上它了,给它找了个箱子,喂它牛奶,或者诸如此类的东西。然后这头小美洲豹老爱跟着她在房子里到处走,就像其他黏人的猫咪一样。而且那时候它确实和猫咪差不多大小……我记得它身上有许多斑点,看起来有点像山猫。有个报社的老兄还跑来找我们,写了篇关于我们的文章;附近很多人都跑来说要看看它。
我记得它到我们家大概两个礼拜的时候,有天晚上我听见有头猪在尖叫。我拿了灯就出去了,但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事情,于是就回到屋里,也没有多想。可是,隔天早上有头猪不见了。我从来没听过有偷猪贼,但我想没准和偷其他东西的一样,真有这样的小偷,而且那时候的赛维尔县就是个荆棘丛生的偏僻地方。我根本做不了什么事情,也不知道从哪里找起。然而两天之后的晚上,又有一头猪不见了。好的,我说,它们变得更厉害了。第二头消失的猪根本连叫都没叫。
隔天晚上我带着枪爬到房子的屋顶上——那是把老旧的单管火枪,那时候我根本没钱买子弹,于是就拿火柴头和棉花籽的壳自己做——有人偷了我的猪。我在屋顶上躺了趴了一整晚,从我待的地方到猪圈的距离都没有到门廊的距离远,我什么都没看见,也什么都没听见。一直到天亮的时候,我都没去看那些猪一眼。然后埃伦出去喂猪了,再进来的时候她说,亚瑟,又有一头猪不见了。
我正迷迷糊糊地坐在一张扶手椅上,然后我立刻出去了。我不记得那时候我们养了几头猪了,大概是七八头吧,我飞跑过去把它们数了一遍,确实是少了一头。我一开始非常气愤,但那时候我开始害怕了。
说到这里,老人像忽然注意到自己手里拿的酒杯,盯着它看了片刻,脸上带着一丝惊讶。他举起酒杯喝了一口,合上眼睛停歇了一会儿。
他们坐在四轮骡车上靠近那栋房子,骡车和房子都是他叔叔的,他自己的东西两只手就能提过来,而她的所有东西都在座位后面那个旧皮箱里。
就是她?他问道。
是。
他绕着骡车缓步走了一圈,端详着她,像是要买马的人。然后他说,好吧,下来吧。
他从骡车上下来,她却仍然坐着。
她是怎么回事?打算自己把骡子赶回马厩吗?
不是的,他说。埃伦,快下来。
他牵住她的手,她下来了。
你跟惠特尼叔叔先走,他说。我来搬东西。
海伦啊,他说。
我的名字是埃伦,她说。她身后的骡车远去了。
埃伦。
我爸说要杀了他,她说。
没有谁要杀了谁,他说。到这边来,当心脚下的污泥。
她又说了几句话。他看着他们走进房子里了。
后来发生了什么,亚瑟大叔?沃恩说。
嗯?啊,对,我记的应该没错,那时候已经丢了三头猪了。接下来又丢了三头,然后我觉得抓到这个贼之前还得损失两头。我心里想,这个贼偷我已经偷上瘾了,他估计想要偷光我所有的猪。我快要疯了,心里也害怕。埃伦说我最好睡在屋顶上,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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